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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一不小心刀片划到了食指，血珠顺着划破的伤口渗了出来，晓下意识含住受伤的手指，口中扩散开来的铁锈味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哎呀哎呀，不要在做潜入道具的时候发呆啊，就算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也给我好好集中精神啊」
摩尔加纳无奈跳下工作台，帮忙叼来了武见医生给的小型急救包，
「好好处理一下哦，手指是怪盗的生命，要是发炎了可不好了」
「嗯……」
晓默默接过急救包，不过似乎完全没听进摩尔加纳的话，只是随意地拿出创口贴贴在伤口上。摩尔加纳见状不由得叹气，
「振作一点啊，真是的、自从前天祐介走了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听到“祐介”的名字晓条件反射般肩膀抽动了一下。
摩尔加纳跳到他的腿上，抬头看着晓，感到十分不解，
「被祐介告白值得你这么烦恼吗，虽然确实让人吓了一跳，不过不是挺好嘛，这下你们可是两情相悦了，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
「不是的、摩尔加纳」
不是不高兴。怎么可能不高兴。
晓这样说着，紧紧咬住了嘴唇。
就在不久前的前天，他被祐介告白了。被单相思的对象告白恐怕没有人会不高兴吧，而且还是自己内心早就放弃了的同性友人的告白，简直就跟奇迹一样。一般人碰到这种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住这份奇迹。
但是，他不行。
他不能接受祐介的告白，本来想当场就拒绝的，然而刚开口就被祐介打断了，而且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样祐介很快就离开了。
「你不答应他吗？」
摩尔加纳歪着脑袋询问。
「嗯，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
一时陷入了混乱错过了当场拒绝祐介的机会，那之后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看待祐介的告白，经过了深思熟虑，晓觉得自己的答案还是不会改变。
「这样好吗……」
摩尔加纳惋惜地嘟哝着，带着关切和遗憾的表情看着晓。轻轻抚摸着摩尔加纳，晓露出了有些无可奈何的悲伤的微笑。
祐介说喜欢他，但是他不知道祐介喜欢的究竟是哪个“他”。
祐介喜欢美丽的东西，晓不知道自己哪点吸引了那样的祐介，就算他身上存在吸引人的“美”，那其实就像祐介画出的那幅肖像画一样，只是依靠各种人格面具塑造出来的表面漂亮的幻象罢了，那样的自己没有被爱的资格，如果了解到他的真面目，祐介一定会大失所望吧。而且，就算搞清楚了祐介喜欢的是哪个“他”，他也无法一直只戴着被祐介喜爱的那个人格面具生活，这样的话，迟早有一天祐介会对他失去兴趣。
况且他只能在这里待一年，再过半年左右，他就要离开东京了。和在这里遇见的人们只是短暂交汇，半年后他们依旧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踏上各自的旅途，也许很难再有交集了。曾经晓也有过关系较为亲密的朋友，但在他被陷害背上黑锅、被流放到东京以后，那些“朋友”也对他敬而远之不再主动联系了……终究人生来到死都是一个人，大家都是彼此人生的过客，他没有必要和这里的人建立超乎寻常的特殊关系，毕竟半年后注定要分开，到时候只会让彼此更加伤心而已。
说到底，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才是目前社会的主流常识，虽然已经被贴上了标签的晓倒是无所谓社会偏见再给他多贴一张，但祐介不一样，祐介将来想要成为画家，那么一定程度上还是得注意公众评价，对于已经有了“斑目的弟子”这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头衔的祐介来说，要是再被贴上什么负面标签那真是雪上加霜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祐介，他都应该拒绝。
「话虽这么说，可吾辈看你一点都不像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啊？一直心不在焉还经常发呆……你其实很犹豫吧，对自己坦率一点比较好哦」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拒绝祐介的」
「希望你不要后悔啊，晓」
「摩尔加纳怎么像老妈子一样」
晓苦笑着揉了揉摩尔加纳的脑袋。
「唔……吾辈只是不想看你伤心难过……想象了一下要是吾辈变成了人类、杏女士还向吾辈表白了，吾辈却由于种种理由不得不拒绝她的话……只是想想就难过得要死了，这种事对双方都很残酷啊，真的没问题吗」
是啊，要去拒绝自己喜欢的人，这可是真是、非常难受。
晓沉下了眼睑。
「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
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单相思、不指望开花结果的青涩的初恋，但是祐介向他表白了，喜欢的人对自己也抱有同样的心情，仅仅是这样的事，晓就觉得自己的恋情已经得到回报、可以划上圆满的句号了。而且在充满着各种恶意的环境下，还能有人对他抱有如此纯粹深厚的好感，这也足以让他感到救赎了。
「对祐介来说、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也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做出了断比较好」
伸手拽住胸口，老实说，如同摩尔加纳说的一样，要面对喜欢的人把拒绝的话语说出口，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痛苦。
「不过痛苦的事、我早就习惯了」
向他人伸出援手却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被起诉却从家人到朋友、甚至连他救下的那名女性都不愿意站在他那一边的时候，被一个人丢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的时候，好不容易进了新学校却又马上被陷害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十分痛苦的事、并且全都克服过来了，所以没关系，像以前那样去面对就好了。
「晓……」
摩尔加纳有些担忧地唤着搭档的名字，在摩尔加纳看来它觉得晓是在逞强，然而它也帮不了他什么，
「那……你打算明天就跟他说吗？」
「嗯，正好有这个机会」
晓点点头，看向了躺在桌角的素描本。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杏突然跑来把这本素描本塞给他，说之前她和祐介一起吃饭、祐介临走时把这个落在店里了，
『这是祐介很重要的东西，我想得快点还给他才行，但这阵子我接了一个平面广告的工作，没空跟他碰头，就麻烦你帮我去还给他吧！拜托啦！』
杏当时把素描本塞进他手里、一股脑儿地这么说着，然后好像也是不容他拒绝一样火急火燎地跑开了。无奈之下晓接下了这本素描本，本来想路过涉谷站的时候还给祐介，不过祐介似乎为了赶作业一直在画室画画，没有出现在车站，最近殿堂和印象空间的攻略也告一段落了，没什么理由来召集大家，所以他只好单独约祐介出来见面。
约定的时间地点是明天晚上在涉谷，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向祐介摊牌。
看着那本素描本，晓闷闷地想着，说起来为什么祐介会和杏单独吃饭啊，难道他又去找杏做模特了……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都已经打算放弃了不是吗，为什么听到祐介和杏单独相处会感到嫉妒，自己有时候也会单独去找女性友人，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知为何还是会感到心烦意乱，晓使劲摇了摇头，为了让自己不再想这种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结果不小心手肘碰到了那本素描本，素描本顺势滑落，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
晓下意识伸手去捡，然而没来得及碰到，最先接触地面的是书角、然后是书脊，掉落的冲击导致素描本正面翻了开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啊、」
晓看见平摊着的素描本的内页上，画着他的肖像。
原本没打算去看这本素描本的里面的，因为觉得没有征得主人同意的话跟偷看别人隐私没什么两样，但现在不小心看到了……弯腰把素描本捡起来，由于看到那一页上画着自己就忍不住翻了起来，结果晓震惊地发现，整本素描本里画的，全部都是他。
穿着怪盗服的样子、穿着制服的样子、穿着私服的样子，开心的表情、认真的表情、得意的表情，在印象空间战斗、在卢布朗泡咖啡、在涉谷买东西、在秋叶原打游戏、在新宿与人交谈……细致的笔触描绘着各种各样的他，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强烈的情感，难以想象只是画在素描本中的完成度，每一幅画像都像至高的艺术品一样散发着惊人的魄力。
绘画就是绘者所思所想的写照，优秀的绘画让外行人也能感受到绘者的动机和想要表达的情感，这本素描本中的每一幅画就像“小百合”那样，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其中寄托的深切思念——
我只看着你、我只想着你。
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石那样，干净的、纯粹的、漂亮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的、珍贵的情感。
「祐介……」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近百克的素描本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此刻自己手中捧着的不是无机质的白纸，而是快要满溢而出的、祐介的心意。
祐介是如此、如此地思念着他。
如果说“小百合”是凝结着祐介母亲母爱的结晶，那么这本素描本就是祐介恋心的结晶。如果祐介也有殿堂的话，这一定就是祐介的宝物了。祐介心里那个“重要的东西”具现化了之后，一定就是这样的形态。
『我喜欢你，晓』
不用去潜入、调查，偷偷地盗取，祐介来到他的面前，主动献上了他最珍贵的宝物。
晓呜咽着蜷缩起来，手指紧紧拽着素描本的一角，祐介想要给他的，是如此纯粹而深切的东西，但是他没法收下，他没有资格收下，他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与祐介相比，他的恋心在形成明确的形状之前，就已经被他丢弃在心之海洋的深处了。
「祐介、对不起、祐介……」
把素描本轻轻放回桌上，得快点还回去才行，祐介寄予恋情的对象不应该是他，将来一定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出现。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又产生了强烈的懊悔之情，明明不停地安慰自己只是知道了祐介的心意就已经很满足了，可现在却不由得冒出了想要更多的念头——
如果是能接受这份宝物的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也能坦率地拿出自己重要的东西献给祐介就好了。如果能够接受彼此的心意、握住彼此的双手，那该是多么美妙而幸福的事。
「……」
想到这里晓突然楞了一下，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触碰到“幸福”这个词了？什么时候“幸福”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个遥远而不可企及的东西？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去主动追求“幸福”了呢？
「咕、呜……」
原本坚定的决意在发现祐介的心意超乎他的想象之后产生了强烈的动摇。窗外柔和的月光洒落进来，眼前的素描本静静躺在桌上，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静谧而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可就在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晓却觉得怎么都碰不到。
『就算你拒绝，我也是不会放弃的，就像你当初没有放弃我一样』
耳边隐约回响起祐介的话语，矛盾的心情混杂在一起不断膨胀、崩塌，晓粗暴地摘下眼镜扔到一旁，用力擦着眼角，然而无论怎么擦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他无比后悔看到了素描本的里面，如果没有看到的话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产生多余的杂念了。
必须拒绝祐介才行、必须得让他放弃才行。
明明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明明这样就好了，为什么又再次感受到了伤疤被撕扯开来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在他身边默默注视着着一切的黑猫悄然来到他面前，轻轻蹭着他的脸颊，
「晓，想哭的话就尽情哭吧」
摩尔加纳轻声说着，它无法替晓分担痛苦、也无法帮他解开心结，它尊重晓的选择，所以它能做的只有守望他、安慰他而已。
「呜、嗯……」
伸手抱住摩尔加纳，晓默默地流着眼泪。
祐介说会等他，祐介说不会放弃，但是终究，他能对他说的还是只有这句话而已，
「抱歉、祐介……」
带着哭腔的呢喃消失在了黑夜里。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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