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朋友来了」
楼下传来惣治郎的声音,晓迷迷糊糊地醒来。
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时钟,已经接近中午了……本来打算早点起来去买零食,结果大概因为昨天实在太累了,还是一不小心就睡了个懒觉。
「果然下雨了啊……」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也在提醒着祐介的来访,晓望向窗外,太阳也被雨云遮住的阴沉的天空,不由得让人感到有些忧郁,以前晓并不是很喜欢雨天,但是最近,每次下雨差不多都是能见到祐介的时候,所以渐渐地也开始喜欢起雨天了。
没看到摩尔加纳的身影,也许是跑到双叶那里玩了,于是晓独自起身仓促地洗漱整理一下,急忙下楼,迎面而来咖啡的香味,依旧没什么客人的空荡荡的店堂,以及站在吧台后的惣治郎在悠闲地看着报纸。
「早上好」
「已经不早了,都快中午了,真是的,你有朋友来的时候就不能早点起来吗,他可是一大早就来了」
惣治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端出了给晓当早饭的咖啡和三明治,虽然嘴上经常说着严厉的话,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喏,帮他端过去吧」
「嗯,谢谢」
接过咖啡杯和盘子,晓习以为常地向最靠门口的位子走去,每次祐介来总是坐在那个观赏“小百合”的特等席,今天也不出意外正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欣赏着。
「抱歉,等很久了吗」
理所当然地在祐介对面坐下,晓轻声问道。
「啊……没有,欣赏“小百合”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且我们本来约的就是下午,不用急,你慢慢来」
祐介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如果听到其他人这么说一定会觉得这是为了客气的客套话,毕竟确实已经让他等了这么久……不过祐介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一直都不怎么考虑就直截了当地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所以这一定不是客套话而是他的真心话了,正因为如此和祐介在一起时晓也感到很轻松,因为不用去猜测他的话语和行动都有什么深意。
晓也报以微笑,然后一手拿起惣治郎给他的三明治,一手把咖啡推到祐介面前,
「这是给你的」
「咦?!但我没有点单……」
虽然不能说是穷困潦倒,但几乎总把所有财产都花在绘画相关的东西上的祐介经常处于吃不饱饭的状态,一个人独自来卢布朗时基本也不会点单,就靠一杯冰水坐着,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不在乎他人目光的祐介可是会堂堂正正地一直坐到晓来为止,最后看不下去的惣治郎也总是会心软下来请客。
「是老板请你的」
「这可真是、不胜感激!!」
祐介猛地站起来,向惣治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一本正经地致谢,像这么规规矩矩表达感谢之情的人现在也不多了,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可笑,惣治郎也是苦笑着朝他们摆手,
「好了,快点吃完喝完到楼上去吧,你们再这样要影响我正常营业了」
享受完惣治郎美味的咖啡和食物,两人起身上楼,晓这才发现祐介拖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
「……你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吗」
「是啊,都是必要的画材」
「原来是要这么本格地画吗,我还以为就在素描本上随便画画」
「当然了,难得晓答应当模特那必须全力以赴!」
祐介兴致高涨非常激动地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
晓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想要帮祐介一起搬箱子却发现祐介已经非常轻松地独自把行李箱搬了上来。
明明一副弱不经风而且经常吃不饱饭的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晓有意无意地想起在怪盗团里也是,祐介的物理攻击竟然比龙司还要高,真是个各方面都很让人想不通的奇怪的家伙。
嘛,不过祐介奇怪的地方他也很喜欢就是了。
「啊、」
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喜欢”这个词,晓心里咯噔了一下。
「嗯?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想起昨晚和摩尔加纳的对话,晓又感到脸上有点发热,为了不让祐介察觉急忙低着头把他推向一边,
「那个、你带了那么多画材来得准备一下才能开始画吧?我也帮不上忙就麻烦你快点准备了」
「是这样没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祐介弯腰打开行李箱,拿出了支架、画布、颜料什么的开始专心做起了准备工作。
晓安心地呼出一口气,祐介什么都没察觉到真是太好了……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晓再次想起了昨天和摩尔加纳的对话。
他不否认自己对祐介抱有和其他同伴有些不一样的情感。
真正注意到喜多川祐介这个人的存在,是在斑目殿堂他觉醒人格面具的时候。在那之前,对他的印象充其量只是“难以理解的怪人”、“被斑目迫害的可怜人”罢了,并且作为一个感情纤细的艺术家,这样的人,在被迫直视自己一直尊敬的养父和恩师的丑陋面目之后,一定会陷入精神崩溃般的绝望吧。
回想起那一天,他浑身颤抖着,发狂般地发出笑声,那绝望而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斑目虚伪夸浮的殿堂里,原本以为他就会这样崩溃然后失去控制,但是,他的声音除了绝望以外,还蕴含着其他什么激烈的、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样的情感在认知世界化作强烈的波动和压迫感袭来,让人不寒而栗,无法移开视线,甚至连呼吸都险些不自觉地停止,那样紧张并充满了魄力的场景。
啊啊,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来栖晓至今还能鲜明地回想起那天那个场景带来的冲击——看似瘦弱的少年跪倒在地,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着挣扎着,指尖在地板上抠出了血迹,肯定很疼吧,难以想象当时支配了他全身的怒火是何种程度,否定了养父与恩师、否定了一直相信的艺术、继而又吐露出否定了的自己的话语,一直以来构成喜多川祐介的一切在那一刻崩塌了,但他依然站了起来,忍受着将身体撕裂的痛楚,在燃烧全身的蓝色火焰之中,觉醒了人格面具的祐介仿佛重获新生一般露出了无畏的笑容,方才感受到的压迫感化为了绝对零度的冷气将周围的一切全都吹飞,一瞬间就将敌人冻结的力量让众人为之震惊。
人格面具的强大就是心灵的强大,与在情急之下狗急跳墙般觉醒了人格面具的自己、龙司、和杏不同,祐介展现出的全身全灵的意志的力量令人惊叹,那样的他是如此的耀眼,从那一刻起晓便被他的魅力和强大深深折服了。
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人,在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被他身上别的特质所吸引。
「呐、晓,我这边准备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吗」
「啊、嗯」
对面传来的祐介的话语打断了晓的思绪,看来祐介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今天的正题了。
「说是要做模特……但我该做点什么呢?要摆什么姿势吗?」
想起之前在教堂的事,晓忍不住偷笑着询问。
「嗯不用,你只要自然而然随便做点什么就好了,比起姿势更重要的是让我把握对模特的感觉」
「这样吗」
随便做什么都行的话,晓拿出了包里的书本准备像平常一样看书。
「对了、请至少把眼镜摘了」
晓在现实世界里对摘掉眼镜这件事稍微有点抵抗,他并不近视,以前也从来不戴眼镜,自从在老家出了事后他才戴起了眼镜,为的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融入周围的环境,在现实世界眼镜就和他众多的人格面具一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措施。
「……好吧」
感觉自己心中的那个伤疤被稍微触碰到了一点,但想了想这里除了祐介也没其他人,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眼镜摘了下来。
「谢谢、这样就很棒了!」
祐介露出满意的笑容,习惯性的伸手做出取景框对着晓比划了一下,晓急忙埋头看起了书,祐介的笑容和视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晓来看祐介端正的面容也是像优美的艺术品一样令人憧憬,偏偏这家伙好像还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容貌的样子,真是太狡猾了……晓努力想要把精神集中在书本上,不过由于一直能感受到祐介炙热的视线,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意识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祐介那里。
好在祐介似乎观察了他一阵之后就开始专心画画了,已经感受不到祐介的视线,晓悄悄地透过书本偷瞄着祐介。
祐介坐在画布后面,表情认真地画着画,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好像突然灵光一闪而舒展开来,嘴里也不知在嘀咕着什么,双眼中充满了激昂的热情。
他喜欢祐介画画的样子,能够如此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让他感到十分羡慕与憧憬,如同燃烧生命一般对绘画呕心沥血的热爱也是祐介吸引他的地方。说得更详细一点,晓并没有能让他如此投入如此热爱的东西,他一人千面,但是有着越多的复杂性和包容性也就意味着越发地接近“无个性”,所以,对于“无个性”的他来说,拥有着强烈“个性”的祐介显得非常耀眼。
这份憧憬之情逐渐转化成了有些不一样的情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晓低头闭上眼睛,捂住胸口深呼吸一口气。
没关系的,他不打算把这份心意传达出来,不仅仅因为都是男人在意世俗偏见什么的,而是觉得无法舍弃面具、无法对他人敞开心扉的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祐介不应该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已经遭遇了很多不幸的祐介将来应该和“小百合”那样温柔美丽的女性一起度过幸福的人生……想到这里晓感到心中隐隐作痛,不过这也是他心意的一部分,是他的宝物,将这份名为“初恋”的至宝深深埋藏在心间,总有一天会消失在他心之海洋的深处吧,这样就好了,没有必要让祐介知道他的心意,他对目前的关系很满意,维持这样的关系就好了。
周围很安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祐介的画笔在画布上滑动的声音,咖啡与颜料的香味,如同老电影一般漫长悠闲的时光,晓享受着这份静谧舒适的气氛,不禁哼起了曲调,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是“雨中曲”吗」
听见晓的哼唱祐介从画布前抬起头来。
「嗯,是啊,以前一起看的那部老电影的插曲来着,我很喜欢」
「啊啊,真是个好曲子」
祐介感叹般的闭上双眼,然后和他一起哼起了那首曲子,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祐介略为低沉稳重的嗓音和他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奇妙的和声。晓很中意和祐介一起度过这样平稳的时光,他不祈求更多了,心中温暖、快乐,却又有些悲伤、忧郁的心情温柔地糅合在一起,令人有些心痛的小小的幸福一刻。
『I'm laughing at clouds. So dark up above.
The sun's in my heart. And I'm ready for love.』
这样的时光要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就在晓这么想着的时候,
咕噜噜噜噜——
祐介的肚子非常不解风情地响了起来。
「啊、抱歉」
「噗噗、不仅是祐介连祐介的肚子也是破坏气氛的天才呢」
一边笑出声晓一边说道。不过这也没办法,虽然中午享用了惣治郎提供的三明治和咖啡,但对于还在生长发育的青少年来说这点量完全不够,特别对于总是在饿肚子的祐介来说。
「等卢布朗关门以后我给你做咖喱吧」
「真的吗?!」
听到“咖喱”一词祐介立刻容光焕发,向晓投来了如同信徒面对神的施舍一样感激至深的目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自肺腑非常感慨地说,

「太感谢了,你真是我的提奥」

「嗯、嗯……」
晓稍微敷衍地回答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祐介也没有多在意,继续埋头画画。

祐介肯定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深深刺入了晓的心间。
室内重新陷入了沉默,望着窗外不停落下的雨点,晓感受到之前只是稍微占据着心头的阴郁心情逐渐扩散了开来。这不怪祐介,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晓不由得叹了口气。
祐介说,他是他的提奥。
以前祐介陷入瓶颈、晓陪他去印象空间寻找灵感时,他也这么说过,那时晓还不知道“提奥”是谁,听祐介简单介绍了一下是梵高的弟弟后,他回来因为好奇就去查了一下。
祐介说“提奥”是梵高唯一的支持者和理解者,但其实远远不止这样。
提奥是梵高的至亲、知音和支柱,他一直在精神和物质方面支持着梵高,没有他,梵高也许就无法进行创作了,甚至在梵高死后的半年,提奥也跟着一起离开了人世,两人最终还葬在了一起……提奥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全部,世人称赞他的一生简直就是为了梵高而存在的。
不知道祐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他是“提奥”,但这未免也、太沉重了。想必这是身为艺术家的祐介能够想到的最高级别的赞赏的话语了。
想到这里,晓不禁感到悲伤,祐介似乎对他有点误解,他并不是能配得上这个伟大称号的人。他和祐介来往起初只是对他感兴趣、以及出于对同伴的礼节,提供咖啡和咖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吃不饱饭很可怜,陪他一起克服瓶颈也是因为祐介答应帮他复制技能卡片,这是他和祐介的交易……对了,他为祐介做的那些,也仅仅只是“交易”罢了。
拽住胸口,晓再次感到心上结着的那个疤又阵阵作痛了起来。
祐介有时,会用超乎了感激的、近乎崇拜的虔诚而热烈的目光看着他,并且说他是“提奥”来赞赏他,每到这种时候晓都感到很不好受,因为他并不是那样无私奉献、能接受祐介如此崇拜和欣赏的圣人。
祐介,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他无法开口向祐介坦白自己的一切,以前他也只是觉得祐介可能对他有所误解,此刻那个不好的预感又逐渐加深了。
「怎么了?!晓、你哪里疼吗?!」
发现晓的样子有点不对劲,祐介急忙放下画笔跑过来扶住他。看着祐介十分关切的表情,晓勉强露出微笑,
「没、没事,只是突然感到有点累……」
好疼、好疼,感觉那个伤疤快要裂开了一样,好疼。
晓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一点也不像“没事”,说这种逞强的话只会让祐介更担心而已,明明不是祐介的错却让他担心了……晓此刻无比后悔昨晚的大意,今天和祐介接触前要是戴上“皇帝”面具就好了,戴上面具的话,一定能说出让祐介放心的话语了。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吧?!要叫医生吗?!我记得这附近有个诊所、」
果然让祐介更担心了,他说着便转身一副真的要冲出去找医生的样子,晓赶紧拉住他,
「没事的、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祐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过好歹没有冲出去,晓稍微松了口气。
走到他身边坐下,祐介皱着眉头非常担忧地注视着他,
「如果累了就休息吧,今天也不用勉强来陪我的,你总是这样为了别人就不顾自己……」
祐介此刻关心的话语在晓听来却像刀子一样笔直地刺了进来,何止是触碰、那个伤疤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撬开。
不是的、祐介,我一点都不勉强,我也不是为了别人……
没有戴上“皇帝”面具导致晓不知道该对祐介说些什么才比较合适,他只想快点转移话题,绞尽脑汁努力寻找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对了、祐介,你画得怎么样了?我想看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而且还没画完」
「没关系,让我看看吧」
「你一定要看的话……」
祐介叹了口气,晓执意要看的话也不是不行,不如说他其实还挺想让他看看的,毕竟这是他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幅作品了,作为肖像画来说也想听听模特本人的意见。于是祐介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了那副画,走到晓面前——
「唔、」
看到那副画的瞬间,晓全都明白了,他低下头不停地颤抖着。

画中的少年静静地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世界,略为忧郁的表情却显得无比祥和,眼神中流露着对世间万物的慈爱,散发着好像是能净化一切肮脏与丑恶的神圣光辉。

之前的预感化为了现实。
这就是祐介眼中的他了。祐介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应该说是他让祐介产生了那样的幻想。

感到心头那个伤疤被彻底掀了开来,血淋淋地滴着鲜血。
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戴着面具的晓已经顾不上选择恰当的台词,只是任凭自己的冲动说了出来,

「祐介,这不是我」

听到如此感想的祐介露出了万分惊讶的表情,此刻祐介肯定很震惊很难过吧,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努力画出的画却被模特本人否定更过分的事了,晓也明白这么说一定会让祐介伤心,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语,
「拜托了,让我做模特的事到此为止吧」
完了,果然不戴上面具是不行的,今天从一开始就戴上“皇帝”面具的话一定不会这样了,戴上面具就肯定不会说出让祐介伤心的话了……然而已经太迟了。

「这幅画,请不要再画下去了」


自己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晓感到了眼前一片寂静与黑暗。
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雨云依然遮着太阳。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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