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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立洸星高校作为一所拥有众多特长生的特色学校，放学时间比一般学校要早一些，为的是让特长生们能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自己特长方面的活动和学习，平时祐介在放学后要么就窝在画室里、要么就在涉谷站观察路人，总之是非常悠闲地度过，不过最近，一听到下课铃响祐介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喜多川最近怎么了？」
「谁知道呢，他一直是个奇怪的家伙」
无视周围的人对他的议论和异样的目光，祐介冲回宿舍迅速换好衣服，戴上帽子墨镜和口罩来到车站，目的地是秀尽学园所在的苍山一丁目。
你问他打扮成这样去那里是要做什么，当然是要跟踪了，跟踪。
在通向秀尽学园的地铁闸机口附近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待着，假装看报纸的样子，紧紧盯着进站的人群，寻找跟踪对象的身影。再次确认了一下手机短信，今天他没有回伙伴们的消息，所以一定会去别的地方，无论他去哪儿都是靠地铁移动的，所以守在他们学校的地铁口就一定能等到他。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个身影便出现在闸机口，一如既往的稍稍驼着背，双手插在口袋里，背着装有摩尔加纳而显得鼓鼓囊囊的包，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车站。
「好、」
默念了一声，看到晓上了车之后，祐介也走上一旁的车厢悄悄跟上。
戴帽子墨镜口罩什么的只是为了不被熟人认出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装扮和行为就像一个真正的变态一样，祐介心安理得地跟着晓一路来到了秋叶原。
嗯……看来今天是要去陪那个游戏厅的小学生了。
原本以为晓来秋叶原的游戏厅只是随便玩玩，不过在跟踪了他几次后祐介发现，晓总是只跟一个孩子玩同一个射击游戏，似乎不是在单纯地玩耍而是有目的地在讨教射击技巧。
祐介扶正了一下墨镜，更加专注地注视着晓，他的一举一动显然十分异样——走出车站时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踏入游戏厅的那一刻却突然换了张面孔，在那小学生面前完全就是一个温柔爽朗善解人意的大哥哥的样子，那个看起来很拽的小学生与晓一起玩的时候，也明显比和其他人都要认真起劲，而晓也配合着他一直维持着那张大哥哥的面孔，结束后走出游戏厅又立刻恢复成了面无表情，好比一个演员走下舞台的那一刻。
『祐介，这不是我』
耳边回响起前些天晓的话语，祐介握紧了拳头。
惊愕、难以置信，就像脑后被打了一闷棍那样的感觉。
对祐介来说，观察和绘画是他“理解”事物的方式，但是为了去“理解”而画出的那幅画，却被身为模特本人的晓亲自否定了。
祐介认为自己没有重蹈覆辙、把主观妄想强加在画上，他尽自己所能如实去描绘了他所认识的那个来栖晓，所以完全没有料到晓会那么说。对那幅画强烈否定的晓仿佛在指责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了解他……祐介承认他们相识的时日尚浅，但也不应该是会遭到从根本被否定的程度。
『这幅画，请不要再画下去了』
为什么、想要急切反问的话语突然哽住无法说出口，因为祐介看到了晓的那个表情——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晓露出了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非常悲伤的表情。
那个一直非常坚强、波澜不惊、总是在激励他人的怪盗团首领，竟然会露出如此软弱而无助的表情。
祐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晓，比起自己的画作遭到否定、晓悲伤的样子给他带来的震惊要更大一些。心脏仿佛被眼前的场景击穿，从胸口直接传来了疼痛的感觉，祐介抓住自己胸口的衬衣，他不想让晓露出那样的表情的，看到晓如此悲伤的样子自己也被牵动了一般感到了强烈的悲伤与心痛。
「晓、」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晓的反应和自己的反应都让他不能理解。首先，晓过激的反应明显不正常，仅仅是“朋友不够了解自己”或者“被朋友误解了”这种程度的事对一般人来说，不至于会做出那么强烈的反应，祐介对于伙伴们对自己的误解也只是一笑而过，偶尔被拿来开玩笑说“变态”什么的，他最多也就反驳一下不会往心里去。然而，晓的反应看起来像是被触碰了不能碰的东西，一直以来都十分理性的晓竟然会任凭冲动说出这种话、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的、不为人知的原因……其次，为什么会被这样的晓如此牵动心弦的自己也令他无法理解，既然已经被明确拒绝了，那么放弃就好了，以他的性格是不太愿意和他人有太多牵扯的，但是、
「呐、晓……」
「抱歉、祐介，到此为止吧」
晓后退了一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无法挽回的话而显得自暴自弃，更进一步地显露出拒绝的态度。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晓会突然这样、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局面还如此在意晓的自己，不明白，一切都让祐介搞不明白……但是，作为艺术家的感性和求知欲让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流局，他想要弄清楚，所以，他不选择在此退步，
「晓，我想更多的了解你」
既然他说这不是他，那么真正的他又是怎样的呢。
上前伸手搭上晓的肩膀，祐介这么说道，然而晓拍开了他的手，扭过头，
「随便你」
这么说着的晓，果然还是一脸非常悲伤的表情。
哼哼，既然说了随便我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晓。
想到这里，祐介压低了帽檐，躲在车站的柱子后面探出头，然后快步跟上已经走远了的晓。
从那天之后祐介便开始了这样的跟踪行径，当然是为了去更好地了解，毕竟祐介确实不知道晓平时都在做什么，主动提出想“观察”的话也一定会被拒绝，所以这是名为“观察”的跟踪，他并不是像世间所说的“跟踪狂”那样抱有非分之想，绝对不是。
一分神差点跟丢了，祐介看见晓混在人群中走进了一家拉面店，看来是打算在那里解决晚饭，祐介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呆在店门口，一是因为这么小的店面自己进去肯定会暴露了，二是因为最近跟着晓到处跑，大部分生活费都花在车票钱上了，实在没钱去吃什么拉面……
考虑到自己的经济状况这样的跟踪大概也持续不了多久，祐介无奈地叹口气，掏出随身带着的红豆包啃了起来，啊、红豆包只是超市打折买一送一才买的，绝对不是因为红豆包是跟踪狂的标配什么的，绝对不是。
从拉面店出来的晓回到四轩茶屋换上了私服，然后再次坐上地铁前往新宿，夜晚的新宿可真不是一个学生该去的地方……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的祐介捏了把冷汗，这一回，晓又换上了新的面孔，带着成熟的笑容、散发着不属于未成年人的有些危险的气息，那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现役高中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晚新宿的街道。看着那样的晓，祐介双眼无法移开视线，手心也有些出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也让祐介意识到自己也许没有藏得很好，不过他顾不上那么多，只要没被晓发现就好，于是他躲在电线杆后面继续一路跟着。
晓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样东西，看起来是个漂亮的星型小镜子，大概没有男人会用到这种东西吧，只可能是用来送给女性的礼物，难道说，晓有想要赠送这个礼物的“对象”……这样分析着，祐介突然感到心脏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如果知道自己的友人有恋人的话，祐介一定会感到高兴、说不定还想邀请他们来做模特，但是，一想到是晓有恋人，不知为何感到很不好受，心中燃起了一股非常莫名的负面情感。
明明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祐介虽然自诩不是普通人，不过他也知道普通的高中生谈个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晓有恋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心头涌上的这股压抑的冲动让祐介坐立不安，一想到晓接下来可能要带着礼物去见“恋人”就让他莫名的烦躁，自己这样的心态已经没办法好好“观察”了，也许还是不要继续跟踪下去比较好。
就在祐介考虑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晓已经径直走到了大街对面，一个似乎是占卜摊位的地方坐了下来。摊位前坐着的是一名带着温柔微笑的长发女性，晓和她熟络地交谈，那名女性一会儿专注地摆弄桌上的塔罗牌，一会儿露出惊讶的神情，一会儿又露出笑容，表情非常丰富，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无论怎么看这两人的亲密程度都不像普通顾客和占卜师的关系，祐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然后，他看见了那一幕——
晓拿出了那个漂亮的小镜子递给面前的女性，就算是迟钝的祐介也能看出来，晓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想要“讨好”异性的那种表情。而接受了礼物的那名女性，也稍稍脸红起来，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祐介转过头默默离开了那个地方。
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已经是深夜了，隔壁房间的人差不多都已入睡，祐介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一片静寂之中，打开了素描本。
对他来说画画是平复心情最好的方法，并且自从那天之后，每天把跟踪看到的晓画下来也变成了他的必修课之一。
为了“理解”而去观察和画画，但是那天遭到了否定之后，祐介发现现在的自己并没有“理解”到能够画出来的地步，仿佛陷入了自相矛盾的悖论一般，但他能做的也只有画画了，持续画下去的话，一定能够找到“理解”的方向。
铅笔在纸面上滑动着，逐渐描绘出晓的轮廓。
来栖晓是个不可思议的奇妙的人。
就外貌上来说，晓拥有足以被称为“英俊”“漂亮”的容貌，然而他却一直想把自己遮掩起来。乱蓬蓬的卷发从来不怎么打理，有着修长睫毛的漂亮眼睛和清秀的面庞却用老气的平光眼镜遮住，标准的骨架和恰到好处的肌肉彰显着职业模特般的挺拔身材，但晓却像猫一样略微驼着背走路……总之他平时总是谦卑地不想展现自己的美，以至于自认为拥有优秀审美眼光的祐介，在第一次见到他时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这个人。
只有在认知世界成为怪盗JOKER的时候，晓才会挺直了脊背，英姿飒爽地奔走在殿堂中，带着妖艳的笑容，如同从猫进化成了黑豹一般精准巧妙地袭击敌人，那充满着自由和狂气的身影散发着无力伦比的魅力。
拥有如此魅力的人为什么要在平时故意装成平凡普通的样子呢，祐介也经常被人夸奖说相貌端正，当然他也没有去故意修饰自己，不过也不会故意掩饰自己生来的容貌。
在了解了晓的经历后，祐介起初认为一定是在老家被人陷害才让他变成了这样，也许JOKER那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行侠仗义助人为乐、不求名声尽其所能地帮助被社会所压迫的人，替他们声张正义做出反抗，晓的内心一定是如同圣母那样慈悲而宽广，这一定就是他的本质了。
然而晓却说，这不是他。
「哼嗯、有趣……」
祐介没有停下画笔，继续画着。
这些天，祐介见识到了更多以前没见过的晓的模样，温柔的样子、冷酷的样子、得意的样子、笨拙的样子、故作成熟的样子……祐介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能有如此复杂的多样性，就如同在印象空间所看到的人心那样复杂而深邃，让他越发产生浓厚的兴趣。
不知不觉中，这本素描本已经被画满了各种各样的晓。
祐介也惊叹于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热情和执念，他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自己的神经，这熊熊燃烧仿佛随时要迸发而出的情感，就好像是无数艺术作品中所歌颂过的、恋爱之情那样。
停下了画笔，纸面上描绘的是刚才，晓向那位女性赠送礼物时的模样。
紧紧捏着铅笔，力道大得快把笔捏断了，祐介咬着牙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时所感受到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正是丑陋的嫉妒。
没错，他嫉妒着那位能被晓如此注视着的女性。
「啧、」
松开画笔，随后又握紧了双手。这些天祐介除了见识到晓各种各样的面孔以外，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仅仅只是晓的众多交往对象之一而已。以前以为晓花了那么多时间陪他克服瓶颈、寻找灵感，能够相处到如此程度的人对晓来说应该不是很多，但他现在才知道，晓在怪盗团同伴以外的其他人身上也付出了很大精力。
当然祐介不是对晓的行为本身有什么意见，不如说反而非常敬佩，作为怪盗团的首领，晓操心的事比他们要多得多，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那么多事、发展出那么广的人缘真是十分厉害。但同时这也意味着，自己对晓来说并不是“特殊”的，这点让祐介非常介意。
因为晓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晓是他的恩人、是改变了他命运的存在。因为晓对他不断地伸出援手，他才燃起了反抗的决心，并且找到了新的目标和希望。如果没有晓的话，自己一定还被困在那无尽的迷宫之中独自无力挣扎吧。不仅如此，晓对他的陪伴更是无可替代的救赎，他知道自己是个怪人，所以一直以来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来往他也不太在意，更不会强迫其他人与他相处，直到晓来到他的身边，他才认识到与人相处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事，明白了之前自己的“清高”其实只是单纯的“孤独”，而把他从这样的“孤独”中拯救出来的，正是晓。
和晓在一起很快乐、想要更多的和他在一起，想要被他重视，想要成为他的“特殊”，想要成为他的“唯一”。
在个人感情方面祐介或许是个迟钝的人，但绝对不是愚蠢的人。这份自私的独占欲的源头，怎么想应该都是“爱”。
「哈啊……」
原本只是想精进自己的绘画，没想到以此为契机意识到了这么了不得的事……得出这个结论，祐介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祐介对同性恋没什么偏见，自古以来爱上同性的艺术家不胜枚举，然而他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话说回来自己对晓的这份感情究竟是否是“爱情”他还不太确定，毕竟自己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以前和晓一起去公园划船写生的时候，晓告诉他“爱也是有很多种的”，那么现在他所感受到的这份不属于亲情、也远远超出了友情的激情与渴望，是否就是当时他想要追求的“爱情”呢。如果是的话，他觉得自己总算能理解当时想要理解的东西了。
总而言之，那天祐介不明白的事的其中之一，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晓，算是有解答的方向了……那么，还有一件事，晓为什么会那么悲伤，他还是不明白。
闭上眼回想起那天晓的表情和话语，祐介再次感受到了切身的痛楚。
一向坚强的晓会露出那种表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他曾经发誓当晓遇到困难或挫折的时候一定会伸出援手，这样的心情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变得更为强烈了，但是，目前毫无头绪无从下手，祐介为此又感到了焦躁。
不知道该如何抒发胸口这股炽热、迫切、难以抑制的心情，祐介再次拿起了画笔，一心只想着晓的事，着了魔一般奋笔画了起来。
还不够、得必须更多的了解他，为了了解他、自己得画更多才行。
那个夜里，终于察觉到自己心意的少年画家，只是如痴如醉地、不停地画着同一个人的肖像。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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