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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晚上也没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于是今天,跟踪狂、哦不是,艺术家喜多川祐介依然在地铁站全副武装地等待目标的到来。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等了很久也不见晓出现,检查了一下群聊消息也没见晓说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难道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了吗……
「你在这干什么呢,祐介」
祐介开始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对于自己的思考被打断祐介感到很不耐烦,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别打扰我、」
「我说、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变态了啊」
「谁是变态?!」
条件反射一样跳起来反驳,祐介这才看到眼前的人,如同“美”的化身般夺人眼球、无论走到哪儿都十分引人注目的混血美少女——高卷杏正站在他面前,一脸“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瞪着他。
「什么啊,是杏啊」
「等等、你这态度真让人火大,明明不久前还死命追着我要我当模特来着?!」
「嗯,那时候还是太冲动了……现在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个性了所以感觉画不出你的美了,抱歉」
「之前已经听过了!损我的话不用说两遍吧,真是的……」
杏一脸嫌弃地跺了跺脚,然后拿起手机好像回了几条短信,叹着气说道,
「哈……我看背影有点像所以就过来看看,果然是祐介嘛,你最近在我们这儿可是传出了点不好的传闻哦,大家都在说放学后有个跟踪狂在地铁站蹲点什么的……你再这样下去可要有人报警了」
「什么?!我只是想观察晓而已!绝对没做任何亏心事!」
祐介急忙大声争辩,又招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杏见状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这样子怎么看都很可疑吧,别再这么做了,你要找晓的话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干嘛鬼鬼祟祟的……说起来,今天晓在图书馆哦,你在这里应该是等不到他了」
面对杏的质问祐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那个、和晓发生了点事,所以只能……」
「嗯?你们吵架了吗?」
要说吵架也不是吵架……祐介思考该怎么跟杏解释,突然间,他想到了,
「对了!」
他突然抓住杏的双手,非常激动地说道,
「麻烦你陪我一下,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自己一个人这样纠结下去也找不到突破口,不过如果是在伙伴中以善解人意著称的杏的话,说不定可以帮忙解答一些他的疑惑和烦恼。
「呜哇、你先把手放开,要商量也不是不可以啦,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
「嗯,很好,那我们就去大爆炸汉堡吧」
正好最近自己吃红豆包也差不多吃腻了……
「好啊!你请客吗?!」
「怎么可能,当然是AA制了」
「你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啊……」
杏颇为不满地碎碎念,祐介一如既往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不过事到如今杏也早就知晓祐介的为人,而且温柔体贴的她对于伙伴的请求不会置之不理,姑且还是一起来到了涉谷。
「所以,想找我商量的是什么呢?」
点好餐找到位子坐下,杏单手托着下巴有些好奇地询问,祐介竟然会主动找晓以外的人交流还真是难得。祐介犹豫了一下,这么复杂的事该从何说起呢,果然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这样想着,祐介直起了身子,郑重地说道,
「是这样,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喜欢晓」
「哈啊——?!!」
没想到祐介抛下了如此炸弹般的发言,杏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半天才缓过来,
「等等、你说的“喜欢”是那个“喜欢”吗?!哈?!你喜欢晓?!还“好像”?!唉?!没开玩笑吧?!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杏连珠串一样投来的疑问,祐介摇摇头,看来不详细解释一下不行了……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祐介开始一五一十向杏诉说了起来。
请晓做模特的事、画作被晓否定了的事、那时候的晓样子明显很奇怪的事、之后自己开始跟踪行径的事、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晓之后自己所思考的事,花了很长的时间,从头到尾全部说了出来。
「……」
全部吐露出来之后,祐介感到轻松了不少,对面的杏却表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祐介,你认真的吗」
许久,好像总算消化了祐介所说的事,杏终于开口。
「啊啊」
祐介点头,然后拿出了那本素描本,一边随意地翻着一边露出了苦笑,
「这些天完全就只想着晓的事,不知不觉这本素描本也全画满了晓」
「该说真像祐介的作风吗……不过做到这种程度也太疯狂了,说实话有点恶心」
「也许是吧,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妙了……」
「能让我看看吗」
「请便」
从祐介手中接过那本素描本,杏一页一页看了起来。
起初只是普通地发出“画得真好”啊之类的感叹,在看了几页之后,杏很快陷入了沉默。
虽然不懂绘画,但她是个感性丰富的女孩,画中寄托的情感,她还是能读懂的。
如同第一次看到“小百合”那样,杏的眼睛有些湿润,在看完最后一页之后,她像对待贵重物品那样,小心翼翼地把素描本合上,
「抱歉,收回前言,祐介的心情,我已经充分明白了」
擦了擦眼角,深深吸了口气,杏认真地说道。
「是吗……谢谢」
听到她这么说祐介露出了些许欣慰的表情。
「那么,关于晓的事,我也来谈谈我的看法吧」
为了不让素描本被桌上的食物弄脏,杏把素描本放到身旁的位子上,小心地用自己的包盖住,然后转过身重新面对祐介,若有所思地娓娓道来,
「关于你说的晓异于常人的地方,我也有同感,晓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以及在殿堂里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都太不一样了,看起来不像是人格分裂,可一般人也做不到这样自由变换出那么多种性情吧……考虑到晓与众不同的地方,我猜,大概是人格面具的影响」
「人格面具?」
听到杏这么说祐介也陷入了思考,之前完全没想到这方面。
「嗯,我们都只有一个人格面具吧,摩尔加纳也说过,人格面具就是我们在社会生存中所佩戴的假面,每个人应该有并且只有一个才对,而晓却有很多个……每次战斗还能拿新的出来,很难想象他到底有多少个面具……为什么晓能有那么多面具,其实以前和真她们也谈过这个话题,那个时候真说,她觉得是有原因的」
「原因?摩尔加纳不是说这是晓的才能吗」
「但是与生俱来的“才能”也需要个人的主观努力才能开花结果吧,比如祐介有绘画的“才能”,但祐介如果不去画画的话,这个“才能”也就不会被发现进而可能就默默荒废了」
「也是……」
如果不是被斑目领养、在充满绘画的环境下长大,也许小时候的自己就不会去试着画画,没有去画画的话,当然就发现不了自己在绘画方面的“才能”了。“才能”或许是天生的,但没有客观环境促使主观努力的话,“才能”也就不会被激发显现出来。
觉得杏说的有一定道理,祐介又点了点头,
「就是说,你们认为是有什么原因促使晓激发了“才能”?」
「嗯……那个、我们每个人的人格面具都不是完美的,多少都有弱点,所以与人相处的时候会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场合,被击中弱点就会遭到重创,这在认知世界被直截了当地体现成肉体上的伤害,在现实世界其实就是精神上的创伤。而拥有多个面具的晓可以应对各种情况切换面具,巧妙地回避弱点,也就是说,他是我们之中最不容易受伤的一个,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他造就了这个圆滑周到的“绝对防御”呢?」
「唔……」
杏解释得十分详细,就算是祐介大致也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了,一边聆听着杏的话语祐介一边低头陷入了沉思。
晓拥有着复数面具,因为他需要这些面具,他需要比常人更加牢固的“自我保护”。在老家被扣上冤罪的黑锅、之后又受到那么多不公正的对待,这样的遭遇给他的心灵带来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伤痛,为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持一个正常的心态活下去,晓激发了他的“才能”。
「晓他啊,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害怕受伤」
稍微停顿了一下,杏如同叹息般这样说着。
「以前和摩尔加纳一起称赞他的时候,晓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最初以为他只是有点害羞,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不太愿意被提及……他说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大概在他看来,这样的“才能”同时也是自己“还不够强大”的体现吧」
因为只属于自己的那唯一的一个人格面具,并没有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一切的程度,所以才需要借助其它面具的力量……在晓看来,可以依靠自己唯一的面具战斗的伙伴们,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对象吧。
「这似乎成了他的一个心结……察觉到这点以后,我们就尽量不在晓面前谈起这种事了」
「……没有察觉的、只有我吗」
「嘛,大概还有龙司吧」
「咕、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用力锤了一下桌面,祐介咬着牙懊悔地说道。
什么自己一直在想着晓的事,却连这点都没察觉到。
在知道了晓的遭遇,知道他就算遇到那种事也没有驻足不前或者屈服忍耐,而是选择了反抗选择了前进,祐介真心佩服着这样的晓,然而他没有注意到,为了在前进的道路上不再重蹈覆辙,晓用众多人格面具把自己武装起来,他紧紧关住自己的心扉,不向任何人展露自己唯一的真心,如果这就是晓选择的生存方式,那祐介也没资格多说什么,但是……
一个人呆在那个大门紧闭的牢房里的晓,在那个除了他以外谁都无法到达的地方,肯定非常、非常寂寞吧。
又一次回想起了那天晓悲伤的表情。
如果是别人的话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被关系亲密的友人误解,那天的那幅画,大概让晓再次认识到了“自己没办法和大家一样”这个事实。
对于祐介来说,无论发生什么总有绘画这个精神寄托,但是对于晓呢?只身一人被流放到异地、被贴上了标签的晓,又能靠什么来聊以慰藉呢?
「可恶、」
这么说来自己岂不是无意间做了好比在晓的伤口上撒盐的举动,祐介紧紧攥着拳头,甚至掐出了血痕。
「祐、祐介?!没事吗?」
「唔、」
手上渗出血来,关节也有些泛白,但是祐介没有松开手,比起心中的疼痛这点根本不算什么,他为那样的晓感到心痛、也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后悔,每次一想到晓,胸口的疼痛就越发加剧。
「我……」
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祐介一字一句地用力说道,
「我想……为晓做点什么」
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一定会后悔。在觉醒了人格面具之后,他已经决定要好好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再忍耐了。他不想违背对晓许下的誓言,更关键的是,他不想看到自己重要的人痛苦的样子。
不知道自己除了画画以外还能做什么,但是至少、他想让晓在前进的道路上稍微轻松一点,不那么寂寞那么悲伤。
「祐介……」
看着那样的祐介,杏没有再说话,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随后,她拍了一下手,提高了声调,
「那么,我就给烦恼的祐介君一点建议吧」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听到杏这么说,祐介急忙抬起头来,
「请务必告诉我!如果是我能做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就是这股气势!」
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过,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啦」
想要故意卖个关子的样子,杏没有急着说,而是拿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咚”地一声把空杯子放回桌上,然后伸手指着祐介,模仿祐介平时高高在上的语气,
「祐介、你去向晓表白吧!」
「什——?!!」
祐介目瞪口呆,像条突然被丢到岸上的鱼一样张着嘴,
「你、你说什么、」
「啊啦,没听懂吗,就是去告白啦,你既然发现自己喜欢晓,那接下来去告白不是很正常嘛」
「不、那个、我是说……」
陷入了慌乱的祐介抱起了脑袋。
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还没多久,完全没想过要去告白什么的……不对、其实他还没彻底弄明白这份心情,这种事对他来说还太早了……
看着祐介有些滑稽的反应,杏笑眯眯地说,
「你不是想要帮晓吗?」
「是这样、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告白……」
现在比起自己的心意更应该去考虑如何安慰晓才对,做这种事到底能帮到晓什么了?祐介一头雾水。
「哈啊……你果然在绘画以外的事上一点都不开窍」
杏摇摇头叹了声气,稍微沉下嗓音,
「目前看来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了,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其实,我也体会过和晓差不多的心情」
这样说着,杏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
「鸭志田那时候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当时大家都以为我在和鸭志田交往,到处都是那样的流言……为了志帆我只能忍耐,这种事我当然不可能对志帆说,除了她以外我也没其他朋友,所以完全没有倾诉的对象,周围的人也都对我有所顾虑,不要说来关心我了、甚至连主动接近我的人都没有,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我觉得这样就好了……就在那个时候,晓来了」
杏双手握着杯子,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被子里面,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明明跟我一点都不熟,却主动来问我鸭志田的事,我都拼命甩开他了,他却还是追上来说“没法放着你不管”,那时候我觉得这人脸皮真厚啊……但在内心深处、我其实非常高兴」
杏说着,眼睛又有些湿润,
「之后就是在这里,我把关于鸭志田的事向他坦白了,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原本不打算对任何人说的事我全部说了出来,明明连他是否是可以信赖的人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啊啊,原来我一直都很寂寞,我大概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紧闭的心扉面前,终于、终于有人来敲门了,尽管是个陌生人也好,仅仅是这样的事就足以让我十分感动了——我不是一个胆小想要逃避的人,我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能让我打开心扉的“契机”……也是多亏了如此我后来才能觉醒人格面具」
稍微吸了吸鼻子,杏抬起头来,对祐介认真地说,
「所以我觉得,对晓来说,只是还没有那样的“契机”而已,能够来敲开他心扉的人,还没有出现」
「不过晓的情况可比我那时候要严重多了,以我们这些普通伙伴的立场没办法轻易撼动……所以,祐介你去吧,去敲开他的心扉」
「我……能做到吗……」
「一定没问题的,不如说这是只有祐介才能做到的事」
这么说着,杏又露出了笑容,
「呐,你有听说过这句话吗,“去祈求、就能获得,去寻找、就能找到,去敲门、门就会打开”」
「是圣经里的句子吗」
「嗯,没错!不愧是祐介这方面还是很详细的嘛,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要得到什么的话就要主动去寻求,所以,去跨出第一步吧,祐介,同时请让晓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祐介思考了一下,又再次皱起了眉头,
「说不定晓已经有那样的对象了……我在新宿看见他给一名女性送了礼物……」
「只是送礼物而已不是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晓也给我送过哦」
「什么?!」
祐介激动地“嘭”地一下站了起来,表情十分吓人,对此杏只是嚼着薯条似乎没怎么在意,
「送礼物讨好异性又不一定是出于恋爱方面的目的,而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吧……不如说,某个来跟人讨教、却连客都不请的家伙才应该好好向晓学习一下,怎样才是正确的跟女孩子打交道的方式」
「是、是这样吗……」
「你在情商方面还真缺根筋」
「唔、无法反驳、」
受到了打击沮丧地低下了头,祐介承认自己的感性确实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虽然擅长捕捉他人情感但对自己的个人情感却不太敏感,很多心情是和晓相遇之后才感受到的……所以他还是有点不安,这样的自己的心意,是否真的就是他所想的那样……
「说到底,我对晓的这种感情,是否真的就是所谓的“恋情”呢」
「啊啊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杏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桌面,
「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不由自主地在乎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和其他人亲密的样子会感到嫉妒、想让他只看着自己、想成为他的“唯一”、想帮助解决他的苦恼、想让他幸福不想让他悲伤、想和他一直在一起——这样的情感,毫无疑问就是恋爱之情,这一点,由我来保证!」
杏这样说着,打气般地竖起大拇指,
「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表白吧!在我看来晓对你也是有意思的,绝对有戏的啦!」
「哈……谢谢」
杏的一番话终于让祐介感到释怀,他松了口气一样露出微笑,
「说实话,我还挺意外的,杏竟然会这么支持我,一般来说男人和男人什么的不是……」
「“喜欢”的心情无关性别吧,而且你不是会在意世俗偏见的人吧,你会因为我和其他人反对就放弃这份心意、不再喜欢晓了吗」
「当然不会」
「所以说嘛,没什么好畏手畏脚的了,在一般人会纠结的点上一点都不纠结,在一般人不会纠结的点上却纠结得要死,祐介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嘛,关于这点我也不否认,所以今天能来和你谈谈得到你的认可真是太好了,这下我也没什么顾虑了,谢谢你,杏」
祐介由衷地表达感谢,多亏了杏,这下总算整理好了心情,接下来只要按照杏所说的那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本来他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瞻前顾后根本不像他的作风。
「既然你下定决心了,那我就再帮你一个小忙吧,毕竟我也想帮晓打开心结呢」
杏说着,重新拿起了放在身旁的那个素描本晃了晃,
「这个,先借我一下」
「借给你是没问题,不过要做什么?」
不知道杏拿着他的素描本有什么打算,祐介疑惑地询问。
「你之前和晓发生了那种事,突然提出想见面不是很尴尬吗,所以就由我来帮你们制造能够单独见面的借口吧!总之交给我就好,你等我联络再行动」
杏向他眨眨眼睛,自信满满的样子。
「那就拜托你了」
祐介向她低头致谢,确实,之前发生过那种事,现在自己要如何单独约晓出来是个难题……既然杏说她有办法的话那就交给她吧。
「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要如何向晓表达心意就全靠你自己了」
「啊啊,我会努力的,今天真是谢谢了」
「今天就算了,事成之后可记得要请客哦」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站了起来,杏把那本素描本放进自己的包里便端着餐盘离开了。
杏离开后,祐介一人独自坐在位子上再次陷入了思考,虽然得到了杏的提点和支持,接下来究竟能否顺利还是未知数……心中充满着不安和兴奋的心情,祐介捂着胸口,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天,杏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祐介不由得感到焦急。
祐介坐在画室里面对着雪白的画布,拿起笔放下,拿起笔又放下,已经过了好久却仍旧什么都没画。
和杏谈过之后弄清了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祐介便不再跟踪晓了,放学后乖乖来到画室作画,打算把跟踪那几天落下没画的课题补回来,但却完全静不下心,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跟晓表白的事,想象着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想象着晓会有什么反应、面对他的反应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杏说绝对有戏,意思是其实晓也喜欢他吗?他在这方面很迟钝没怎么察觉,既然善解人意的杏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错吧?想到这里祐介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无法抑制的期待与冲动让他坐立不安。
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年那样为自己的恋情烦恼着,另外,杏一直没给他联络也让他颇为焦虑。大概杏还在耐心寻找合适的时机吧,客观地说其实也就只过了两天而已,没什么好心急的……可对祐介来说已经像过了两年那样漫长。
祐介最终还是放下了笔,自己这样的状态是画不了什么了,今天还是去车站观察路人好好冷静一下吧。于是祐介起身收起了画具,把收拾好的架子放到画室的角落,祐介不经意间瞥到了那样东西——
是那天他没画完的晓的肖像画。
因为自己的宿舍房间放不下,所以就带到画室里来了。下意识走上前揭开盖着那副画的布,画面中的晓是如此的圣洁、温柔,惹人怜爱,祐介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虽然被晓否定了,但他果然还是想把这幅画画完。
不过和当初的动机有点不太一样,现在的他,想为了晓完成这幅画。就像“小百合”一直指引着他前进一样,他也想创作出能够成为晓的路标那样的作品。
「啊……」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祐介感到眼前一亮——自己现在的这份心情,不正是当初想要追寻的“为了他人”的心情吗。
啊啊,原来是这样,就好像是飘然落到水面上的雪花那样转瞬即逝,让人有些心疼、却又如此寂静温柔的情感。
祐介闭上眼,深切地感受着此刻点亮心间的感动。
好想见晓。
好想现在就见到他,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向他诉说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
祐介叹了口气,这么一想,算上和杏商量的那天、自己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到晓了。意识到自己的恋心之后一天没见到晓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话虽这么说,在杏联络之前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祐介来到了画室门口,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
「真让人头疼,我可没带伞」
明明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的,不过对于这种事祐介也不见怪了,他看向门边的伞架,不巧的是为数不多的公共雨伞似乎早就被先前离开的同学借走了。向外面伸手试了试,好在雨不是很大,短距离用跑的话应该不会被淋太湿,于是祐介直接奔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去。
来到车站,掏出手帕擦了擦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滴,祐介正打算进入站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前方人群中混杂着的那个熟悉的背影。
「这不是晓吗?!」
对了,因为洸星放学比较早,自己虽然在画室待了一会儿才出来,对于正常学校来说现在才是放学时间。晓大概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顺路来涉谷买了点东西吧,所以他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去打招呼吗……不、还是算了,杏都说了让他们单独见面的机会由她来创造,不能白费了杏的一片好意,在那之前万一笨拙的自己不小心搞砸了就糟了,所以尽量避免跟晓接触,我还是老老实实去老地方观察路人,嗯,就这么办。
「……咦?」
祐介脑子里是这样想的,虽然是这样想的,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默默跟在晓后面,一路来到了四轩茶屋。
晓一个人撑着伞,快步朝卢布朗的方向走着。
「?!」
不、不是的!他已经不打算跟踪晓了!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到晓的那一瞬间身体好像条件反射一样自动跟了上去……一定是因为自己实在太想见晓了所以身体做出了反应!没、没错!这是条件反射!不可抗力!就像飞蛾看到火光就会不由自主扑上去那样!
一边这样想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祐介习惯性地躲在电线杆后面,想着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干脆多看两眼,等晓回到卢布朗以后自己再回去吧。
就在那个时候,走在前面的晓突然停下了脚步。
「……」
嗯?怎么回事?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回头,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不过谁会约在这种小巷子里碰头啊,而且还是下雨天……
祐介感到十分疑惑,前面的晓站了一会儿之后,好像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随后转过头来,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别躲了,祐介,我知道你在跟着我」
「什、?!」
由于太过震惊祐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然而此时晓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伞举过他的头顶帮他挡着雨,然后露出了苦笑,
「你跟踪的技巧可比真还蹩脚呢,祐介」
「什、什么、」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真是的、还不撑伞,这不都湿透了吗」
被晓这么一说祐介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雨彻底淋湿了,一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在专心致志地关注着晓,完全没注意到下个不停的小雨和被雨淋湿的寒冷。
看着不知所措的祐介,晓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祐介的手腕,手上传来的冰冷的温度让晓皱了一下眉头,他一边拽着祐介往前走一边说道,
「总之先跟我回卢布朗吧,这样下去你绝对会感冒的」
「啊、嗯、好……」
依旧不知所措的祐介就这样被晓拉扯着,一路来到了卢布朗门前。
原本这个时间应该还开着的卢布朗,今天却已经关门了,门口挂着“CLOSE”的牌子,店内也空无一人。感受到祐介疑惑的视线,晓解释道,
「双叶说趁今天工作日人少,想去秋叶原哪个游戏合作的咖啡店排限定商品……惣治郎不放心就陪她一起去了,所以今天卢布朗下午就关门了,他们现在也应该直接回家不会来这里,你先进来吧」
「那就、打扰了……」
小声说着,祐介跟着晓一起走进了卢布朗。
「赶紧去楼上吧,要是把一楼的店里弄湿惣治郎会生气的,我去拿干毛巾和替换的衣服」
在晓的催促下来到二楼,祐介坐到沙发上,水滴顺着他的头发和衣服滴到地板上,还真是彻底湿透了啊,衬衫都变成了半透明,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完全没留意自己竟然淋了这么久的雨,要不是晓及时让他来避雨还真是不妙了。
「那个、这是毛巾,还有我的T恤和牛仔裤你就凑合穿吧……」
「得救了,真是太感谢了」
接过晓递过来的毛巾和衣物,祐介微笑着道谢,不知为何晓扭着头好像不敢直视他,而且有些慌张的样子,右手递给他衣物、左手还捂着脸,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点脸红?
「怎么了吗?」
「不、那个、你快换上吧,我下楼去泡咖啡」
晓说着逃也似的噔噔噔下了楼。
不明白晓这反应是怎么回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身体擦干,否则真要感冒了。祐介拿起毛巾擦起了头发,软软的毛巾上隐约传来了洗衣液的香味,祐介发现这和自己平时用的洗衣液是一样的香味,虽然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个廉价产品、很多人都会用,但晓使用的物品和自己的物品上有着相同的味道,这样的事让祐介再次感到了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
稍微平静了下来,祐介想起刚才晓的反应,果然晓是觉得很尴尬才跑开的吧,毕竟差不多在两周前他们两人就在这里不欢而散,之后除了和伙伴们一起攻略殿堂外就没有碰过头,现在突然变成了两人相处的状况……说实话祐介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由杏来找个借口让他们碰面,现在这样祐介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真是挺尴尬的。
不过,在他最思念晓的时候能见到晓、甚至还来到了他的房间,坦率地说祐介其实很高兴。
一边擦着身体一边有意无意地环顾四周,在照明不怎么充分的房梁上贴着一闪一闪的星星贴纸、角落里摆放着的小型雕塑、墙上挂着的装饰用的驱魔箭……这些纪念品都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的证明,晓有好好的珍惜这些东西、把它们装饰在房间里,虽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景象,每次看到祐介还是忍不住会感到高兴。
擦干了身体脱下湿透的衣服,换上了晓拿来的衣物,除了和刚才一样洗衣液的香味以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意识到这是晓的气味、祐介忍不住拽起胸前的衣领埋头嗅了起来,
「哈、」
糟了糟了,这不是像变态一样吗。
祐介猛地抬起头,赶紧停下了这个危险的行为。因为喜欢的人的味道而兴奋起来什么的,他可不是这种世俗的变态,绝对不是。
嗯,冷静一下吧,冷静。
祐介深呼吸了几下,试图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接二连三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他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今天在车站看到晓的那一刻起自己好像就不太正常,积郁了太久的心情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这样下去不行啊……」
祐介轻声嘀咕着,这样下去不知道在杏帮他找好机会之前会出什么状况……理性告诉他应该找个理由赶紧离开这里,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将之付诸行动,他一点都不想离开晓的身边,一点都不想。
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之后,想和晓在一起的这股心情越发强烈了起来。
「……什么不行?」
「啊、」
不知何时晓已经上了楼,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有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没、没什么」
「是吗……」
晓没有追问,他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端起一杯来递给祐介,
「趁热喝了吧,应该能让身体暖起来一点」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祐介什么时候客气过了」
苦笑着端起自己的那杯,晓坐到床边双手捧着杯子默默吹起了气。
其实晓有一点猫舌,他捧着杯子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啜着咖啡的样子很可爱……这样看着晓,会不自觉地觉得很“可爱”的自己大概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祐介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也喝起了咖啡。
嗯,是晓泡的咖啡的味道,虽然和老板的咖啡相比,香味没有那么浓郁、口感层次也没那么丰富,有时还会有些偏酸偏苦,但每次都能感到他的手艺在一点点进步,从他的咖啡中可以感受到“想要泡得更好”的努力,是外面尝不到的、充满了心意的味道。而且想到这是晓特地给他泡的咖啡,感觉就更不一样了。
不仅是身体感到了暖和、连心也温暖了起来。
啊啊,好喜欢晓。
在前些天才刚刚察觉到的自己的恋心,具体来说祐介也不奢求什么,只是迫切地想和他在一起、想陪在他身边。再次确认了这点,祐介感到心中的怜爱之情快要满溢而出了。
「「呐」」
两人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闭了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片刻后,还是晓开口打破了沉默,
「祐介先说吧」
「不、还是你先说吧」
这么让来让去要没完没了了,晓稍微想了一下,决定率先把想说的说出口,
「抱歉,祐介」
「嗯?我不记得你有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那个…那副画的事……我说得太过分了,抱歉」
晓低着头说道。
「什么啊,不用介意,你只是说出了你的真实感想不是吗」
「不是、那也不应该用那样的说法……那样、那么伤人的说法……那天我有点昏了头了」
「……」
祐介若有所思地锁紧眉梢,晓自责地说自己是“昏了头了”,大概是指、那天没戴对正确的人格面具的事吧。
见祐介没说什么,晓便继续说了下去。
「怎么想那都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明明祐介没有做错什么」
听到晓口中的“朋友”这个词,祐介又皱了皱眉头,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晓。然而低着头的晓只是盯着咖啡杯,没有察觉到祐介的样子。
「后来祐介在跟踪我的事,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我想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的我也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所以就假装没看到了……没想到祐介直到今天还在跟着我」
「不、我是想、」
「我知道的,祐介是想通过“观察”来了解我吧……呐、祐介,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执念呢?」
晓带着苦笑的表情继续说着,
「我只是个不值得你抱有兴趣的无趣的人罢了,没有龙司那样擅长运动、没有杏那样的美貌、没有真那样聪明的头脑、没有双叶那样无敌的黑客技能、更不是像摩尔加纳那样不可思议的存在。而且,我都那么过分地拒绝你了,为什么还要对我有这么大执念呢」
晓不停地吐露出苦涩的话语,要是两周前的祐介一定无法理解,但是现在,他可以理解了,晓会这么问的理由、以及晓感到不安的理由。想必晓是担心因为那样的事和祐介的关系破裂,为了修复关系,他想根据祐介的回答、来选择合适的人格面具加以应对吧。
祐介握紧了拳头,既然事已至此,要如何回答他已经了然于心了,答案只有一个。
深深吸了口气,祐介集中起了精神,像在认知世界使用拔刀术那样,接下来他要全力使出精准的一击,无论晓佩戴何种人格面具、都可以直击他心扉那句话语——
「因为我喜欢你,晓」
「哎?」
晓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祐介。
「我喜欢你」
就这么说出来了,烦恼了好久却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果然如同杏所说,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祐介露出了微笑,之前积攒在胸口的那些思绪只是非常自然地、随着想念已久的心意一起流露而出,
「我喜欢你,晓,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是想要一直在你身边、想成为终生伴侣的那种恋爱之情的喜欢,我是认真的」
「等、等等、」
晓一会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以置信的表情、又一会儿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祐介从没见过有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那么丰富多变的反应,想必现在晓心里那个切换人格面具的系统已经大混乱了吧,这么看来还是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冷静一下比较好。
「抱歉、祐介、我……」
「没关系」
赶紧打断晓的话语,不知道他是在针对什么而道歉,是之前说的那副画的事、还是对于祐介的告白,又或者同时指这两件事。无论怎样祐介都果断打断了晓,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祐介并不想听此刻在茫茫面具之海中陷入迷茫的晓的答复,他想听到的,是晓发自内心的那个“真正的心声”。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我会等你的」
「……抱歉」
晓坐在床边,再次低下了头,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双肩微微颤抖着,嘴里依然喃喃重复着道歉的只言片语。
伸手想要去触碰晓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祐介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现在必须要留给晓冷静思考的空间,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让他更加混乱而已……祐介起身放下咖啡杯,虽然非常不舍,但目前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咖啡还有衣服……衣服我日后会洗好了还给你」
「……」
晓没有应答,即没有挽留也没有催促祐介离开。完全出乎意料的祐介的告白彻底打乱了他的手牌,他仿佛呆呆地注视着散落了一地的人格面具,不知道该拾起哪一个来应对这个状况。
看着那样的晓,祐介用平静、温柔的声音,像安慰又像宣誓一般说道,
「就算你拒绝,我也是不会放弃的,就像你当初没有放弃我一样」
祈祷着他的话语能够传达到少年紧闭着的心里,轻轻踏着老旧的阶梯下楼,祐介悄然离开了卢布朗。
外面的天空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势比刚才要小了一些,不过不打伞回去还是会淋湿的吧,祐介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好不容易从晓那儿借来的衣服又要被淋湿了,岂不是白费劲。
不过、刚才所做的一切一定不是毫无意义的,这样想着,祐介再次义无反顾地跑进了雨幕中。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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