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paro,医生总士和病人一骑的故事
* 有狗血的失忆梗、死捏他、有肉请务必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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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一骑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也许不能说是美梦吧,一如既往他梦见自己在深邃漆黑的大海彷徨,寂寞而孤单,海面上是空无一人灰色的天空,沉入海底是碎了一地的绿色结晶的碎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每当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总会感到非常、非常的悲伤,这里原本一定不是这样的,这里原本应该有着什么,但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在那一片凄凉荒芜的景象中,有一块碎片微微发出了光芒。
  
  他急切地游过去捧起那块碎片,它所散发出的柔和光芒是那么美丽夺目,而且明明是无机质的碎片,触碰起来却十分温暖——就好像是今天来到他身边的那个人温柔的掌心一样,让人感到如此的温暖与安心。
  
  如同发现了宝物般珍重地怀抱着那块碎片,一骑察觉到这是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感动至极流下的泪水交融在冰冷的海水里。
  
  啊啊,对了,这是——
  
  
  ※
  
  阵雨过后酷暑消退,空气不再那么闷热潮湿,夏季进入尾声即将和秋天接力的这个季节,没那么燥热的气温让人身心稍微舒缓了下来。
  「去外面散散心吧,一骑」
  一边拉开窗帘总士一边提议。
  这些天和千鹤一起确立了新的治疗方法,一骑无论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都有所改善,天气好的时候总士会带他在医院周边透透气,对于只有光感几乎看不见的一骑来说可能在哪儿都没太大差别,不过想让他多感受些不同环境的刺激,判断一骑的体力应该可以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总士如此询问,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听说可以出门,一骑像是被主人告知可以一起散步的小狗一样面露喜悦的神色,他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
  「那个、我想去码头……」
  「码头吗?」
  真是出乎意料的选择,总士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原本以为他会说想去公园、山上或者海滩边这种接近自然的地方,这么明确地指定码头还真让人没想到。
  龙宫岛的码头非常简陋,不像大城市的港口那样热热闹闹、人声鼎沸,而且来往龙宫岛的客船每天也就那么一两班,码头大多时候停靠的是渔船和货船,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
  不明白一骑为什么想去码头,不过这个场所并不是什么没事不能去的地方,没有理由拒绝,总士收拾了一下带上必要的物品,便带着一骑出门了。
  小心翼翼地推着一骑的轮椅,由于龙宫岛狭窄的街道很多都是阶梯,没有斜坡,总士想方设法绕路,实在绕不了的地方只能求助附近居民一道搬运轮椅,抵达码头的时候总士完全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了。
  「真是太麻烦你了、早知道我就不提到这里……」
  「不,没事的,我也是久违地运动了一下」
  总之将一骑平安无事地带到了目的地,总士稍稍喘了口气,不明白一骑来码头的目的,不过他还是把一骑推到最靠近岸边的长椅旁,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段的码头没什么人,只有少数渔民和正在搬货的工作人员。安顿下来之后,一骑非常好奇地四处张望,当然以他的视力是看不见什么的,于是一骑请求总士帮他描述一下周围的景象。
  「右手边最远处的是渔船,不过现在是渔期大部分渔船已经在清晨出海了,稍近一些的是货船,就是能听见有人声传来的那个方向,他们正在装卸货物」
  「那个、载人的客船会来这里吗?」
  「当然,这里是龙宫岛唯一的码头,客船停靠的地方就在正前方靠左手边的方向,但是来往班次很少,所以现在还没有人」
  「想要来岛上的话,是不是只能坐船来?」
  「是啊,由于没有与本土连接的隧道或桥梁,也没有机场,可以说这个码头就是这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了」
  「果然是这样……那么、今天会有客船来吗?」
  不知为何一骑非常执着地询问客船的事,总士去候船处看了一眼时刻表,回来告诉一骑下一班船的到达时间大致是一小时后。
  「这样啊……太好了……」
  一骑松了口气一样小声呢喃着,不再发问,转而默默盯着前方的海面。总士依旧不清楚他在感叹什么“太好了”,不过不想打扰望着海面好像在回忆什么的一骑,就靠在长椅上放松身体。
  两人之间没有了对话,但并没有尴尬的气氛,不如说非常平和——和一骑在一起时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两人在一起就是如同呼吸般自然且理所当然的事,这点就算一骑没有了记忆也依然没有改变。
  总士想起曾经一骑经常带着便当来找他,两人跑到海边、分享完便当后就直接躺在沙滩上享受平静的时光……想到和一骑渡过的那些宝贵时刻已经一去不复返,总士再次感到了忧伤。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平稳的海面,缓慢移动的云朵,鲜有人烟的码头,时不时传来的海鸟的鸣叫声,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有点想打瞌睡,总士打了个哈欠看向一骑,身旁的一骑眯着眼,脑袋向下一点一点地晃动着,好像也快睡着了。
  总士起身想帮忙调整一下轮椅的椅背,好让一骑能够躺下来,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渡船鸣笛的声响,听到那个响声一骑似乎被吵醒了,他突然直起身、慌张地问发生了什么,总士看了一眼正在靠近的船只回答道,
  「是客船要靠港了」
  「是吗?!」
  
  听到总士的回答一骑立刻来了精神,没有焦点的眼中霎时充满了期待的神色,他伸长脖子努力盯着到港的客船,睁着几乎看不见的眼睛似乎试图想要看清每个下船的乘客,当有脚步声靠近时,他还推动着轮椅稍微凑上前,仿佛希望下船的人也能注意到自己一样……
  
  面对一骑之前让人难以理解的言行以及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总士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是在找人吗?」
  「哎?!啊、嗯……」
  被这么一问一骑支支吾吾起来,既没有明确肯定也没有否定,看到他那样总士更加感到奇怪,一骑慌忙把头转向别处,不知为何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害羞的样子。
  「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不、不是不想说、只是……」
  平时没有血色的脸庞也稍稍染上了红晕,一骑犹豫不决地纠结了一小会儿,似乎是认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很荒唐可笑,他向总士确认,
  「如果我说了……希望皆城医生别笑话我」
  「不会的,你说吧」
  「唔……」
  尽管再会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在这短暂的期间内一骑也已自然而然对总士产生了信赖,于是他深吸了口气,
  
  「我说对以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准确来说并不是那样,因为我还隐约记得……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总士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说到那个人时一骑一瞬间露出了非常幸福的笑容,但很快他的表情又转变为了悲伤、寂寞、无奈又自责的复杂神色,并且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他忏悔一般地坦白着,
  
  「但是关于那个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有着怎样的声音、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全都……我只能感受到自己万分重视他的心情、以及那个人去了远方、我要等他回来的这个约定」
  
  说只要想起“那个人”的存在心中就会感到非常温暖,同时也感到非常疼痛,一骑闭上双眼轻抚胸口,好像是在缅怀自己心中残留的挚爱的碎片,他抬起头来用快要哭泣的表情自嘲,
  「我觉得至少关于那个人的事我必须要想起来……但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既然如此,我想不如直接来码头等等看,瞎猫碰死耗子讲不定真能碰上那个人刚好回来了什么的……不过根本不可能嘛、哈哈、真是太蠢了,很可笑吧」
  一骑自虐般尴尬地笑着,但总士完全笑不出来。
  一骑方才的话语不停地在他脑中回响,从再会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怜爱与心痛之情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是啊,仔细想想一骑一直以来的行动基准都是以他为中心,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本质也没有任何变化,无论何时一骑仍旧是一骑,那个把他视为自己生存意义一般重要的半身,一骑如今这一系列古怪的举止也完全是因为——
  
  就算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身心已变得如此残破不堪,他还记着他们的约定,他还在等他回来。
  
  「一骑……」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上前紧紧拥抱眼前的存在,抚摸着他的头发,亲吻他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不用再等了,但对现在的一骑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没有记忆的他已经和总士相处了一阵子却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因此大概是接受不了总士的说辞的,并且,就算他接受了、过一阵子还是会忘掉,他们会再次变成陌生人……
  于是一时冲动想要去触碰一骑的手又收了回来,总士用力按住自己的臂膀,为了不让一骑察觉、使对话显得自然一些,他努力克制着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如果那个人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一骑稍稍想了一下,这回他没有犹豫很久,可能连一骑自己都没发现,每当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展露幸福的微笑,但大概他也明白自己的愿望不可能实现,所以那个笑容中总是掺杂着凄凉与哀伤,
  
  「嗯……我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命都要没有了,所以能活着等到那个人回来的话——我想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带着那样虚幻而凄美的神情,一骑的回答终于点燃了总士内心的导火索。
  他有察觉到一骑的心意,但是从来没想过一骑会愿意主动说出来。
  他很清楚消极思考自我否定的一骑总是将自己放在最后位,因此这种通常不会被主流社会所认可的情感,一骑一定会优先考虑“不要让别人感到困扰”而绝对不会说。
  但此刻一骑就像是自己唯一的、最后的心愿那样,说“想要表明心意”。总士难以想象他不在的那几年一骑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让他在心态上有了如此转变,这个心愿对于一骑来说也许就好比是身处地狱时看到的蛛丝,支撑着他一直活到现在……并且理所当然般说着“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一骑,让人感觉好像随时会从眼前消失。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一骑。
  那一刻总士不再去考虑这样做有没有什么意义,也顾不上这里是户外的公共场所,总士半跪了下来紧紧抱住了他,然而一骑瘦弱的身躯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一样,总士只好又稍微放松力道,凑到他耳边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我说我就是你在等的那个人的话,你会相信吗」
  「哎、哎?!」
  突然被告知了这样的事一骑大吃了一惊,身体在总士怀里僵硬地缩着,一阵短暂的混乱后,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释怀般地回答,
  「哈哈,谢谢……我也觉得要能是皆城医生就好了呢」
  「不、我是说真、」
  「我知道你想要安慰我,毕竟皆城医生那么温柔……」
  看来总士的舍身一击并没有奏效,一骑似乎误会成了这是总士想要安慰他而编造的善意谎言,并且面对拼命想要解释的总士,一骑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反而安慰总士不要为他担心,
  「谢谢,我没事的」
  「一骑……」
  这种反过来被一骑安慰了的滑稽场面让总士倍感狼狈,听到总士无奈的叹息,一骑沉下语调轻声道歉,
  「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突然被这么说也没有实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要能想起来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回应你的……皆城医生会治好我、让我想起来的吧?」
  「啊啊,向你保证、我一定……」
  收紧了怀抱,感受着怀中微弱但坚强的鼓动,总士再次下定了决心。
  
  
  自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一骑果然还是把一切都忘了。

  他不断地重复着遗忘,大约是第六次向他重新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就算是总士也开始感到内心疲惫不堪了。
  一骑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依然没有想起什么的迹象,不知道这样的事还要重复多少次,即便做好了觉悟,这场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苦旅还是不免让人感到绝望。
  唯一欣慰的是身边的人都十分支持和照顾他们,尽全力提供着帮助,那天真矢找到总士,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乐园的改装已经完成了。
  「改装?」
  「是啊,在沟口大叔和春日井君的提议下把乐园的厨房空间改造了一下,台面高低改成了可调节式、橱柜底下做空、吊柜也全部换成能自动升降的了,这样的话,一骑君坐着轮椅也可以很方便地操作了」
  真矢又解释道,考虑到一骑以前非常喜欢做饭,甚至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兴趣,如果让他接触一下自己曾经喜欢的事,说不定就能想起点什么来了,正好现在一骑的身体恢复到可以出门了,他们便决定把乐园的厨房改装成无障碍式,这样在店里空闲的时候可以让一骑来做做料理调剂一下心情。
  「一骑君以前看不见的时候也有做饭,以防万一他用刀和用火的时候会有我或者春日井君看着他的,所以应该没问题」
  总士思考了一下,确实让一骑接触自己喜欢做的事也许能成为不错的刺激,并且做饭这种需要用到一定程度臂力和手指灵活性的活动,对一骑肌无力病的复健也有好处,于是同意了。
  和一骑说了之后他也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事不宜迟,总士跟着真矢一同把一骑带到了乐园。
  每当中午的午餐高峰过去后乐园店里就会变得很空,表面上虽然是咖啡店,但过去一骑在这里担任主厨时的料理实在过于美味,导致大多数岛民都把这里当成了餐厅或者食堂,这种习惯似乎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变成了午餐时段门庭若市、午后反而门可罗雀的情况。
  他们到达时店里完全没有客人,正好可以把厨房让给一骑。真矢拿出了一骑曾经使用的黑色围裙帮他穿上,除了一骑本人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他的样子都露出了十分怀念而感动的表情。
  见真矢和甲洋开始指导一骑改装后的厨房的使用方法,总士帮不上什么忙,就找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闲来无事便随手翻开了桌上的菜单。
  沟口先生曾开玩笑般的把菜单上的菜品写成了“一骑咖喱”、“一骑蛋包饭”、“一骑意面”、“一骑布丁”等等,然而现在的菜单上已经没有了“一骑”二字,只是普通地标着菜品品名和售价。
  觉得曾经留有过一骑痕迹的地方消失了一样,总士略感不快,稍稍皱起了眉。
  「改成那样是一骑前辈自己要求的」
  注意到总士的反应,已经成为乐园常驻店员的晖给他送来一杯冰水并搭话,
  「当初一骑前辈刚开始出现失忆症状的时候,非常细心详尽地把所有料理的做法都教给了我们,确认我们做到了他能认可的程度,就请求沟口先生把菜单上所有他的名字都撤掉了」
  「是这样吗」
  「嗯」
  晖看向不远处一骑的身影,自顾自低声嘀咕着,
  
  「就好像是,一骑前辈从那时候就开始在为自己的消失做准备了」
  
  总士想起之前一骑向他倾诉“想让自己消失却又不想消失”的话语,胸口又感到了刺痛。
  
  「这样就……完成了吧?」
  「哇不愧是一骑君,我都没怎么帮忙」
  「看不见还能做到这个程度确实让人佩服……」
  「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凭感觉就很顺手的做出来了」
  相比总士这边沉闷的气氛,厨房那里倒是很热闹的样子,飘来阵阵好闻的香味,看来一骑已经把料理做出来了。
  「一骑君真是料理天才啊」
  「不过是简单的玉子烧而已啦……而且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光闻着香味就觉得很棒了,难得做出来的第一道料理,你想让谁先试吃呢?」
  「唔……皆城医生吧……平时一直在受他照顾」
  「果然是皆城君啊,真让人羡慕」
  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这样的对话,总士转眼看到真矢端着一骑刚做好的玉子烧来到他面前,
  「一骑君点名要先给你吃哦」
  真矢好像很不服气似的把盘子放下来。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总士苦笑着接过盘子。
  玉子烧吗……
  感觉非常怀念,这是一骑小时候刚学会料理时的拿手菜,他还记得那时一骑兴冲冲地把他拉到真壁家,说第一次做成功的料理一定要让总士吃,他还记得当时一骑的父亲史彦在一旁也是一脸苦笑……
当然一骑肯定不记得这段回忆了,但他依然提出要给总士先吃。
  由于现在一骑看不见的关系,眼前的玉子烧和过去一骑所做的相比,形状不太好看,火候也稍微有点过头,不过对总士来说这是久违多年的一骑的料理,他非常珍惜地夹起一块细细品尝。
  松软的口感,蛋香配合着出汁的鲜味,和普通的玉子烧不同没有放太多糖和味淋,这个恰到好处的甜味是一骑特意为不太爱吃甜的总士精心调制的味道。
  一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料理的味道一点没变。
  自从离开龙宫岛后,吃饭变成了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活动和健康的单纯的进食行为,回来后由于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一骑的治疗上,吃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味道……总士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美味”这样的感觉了。
  原本以为再也吃不到了的一骑的料理让总士深深地感慨,感到眼眶有些发热,他摘下眼镜闭上眼,想要保持冷静。
  「那个……不好吃吗……?」
  不知何时一骑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总士身旁,拽着围裙有些不安地询问。
  「啊,不,非常美味」
  总士回过神来回答,一旁的真矢跟着笑道,
  「皆城君看起来是好吃得感动到要哭了呢」
  「这样吗?!那太好了」
  一骑露出由衷感到欣慰和高兴的表情,他转过头问真矢,
  「以后我可以经常来吗?我想多练习一下……」
  「当然啊,本来就是为了一骑君而改造的厨房」
  「真是太感谢了」
  看一骑难得很开心的样子,真矢想趁机试试看能不能勾起他的回忆,于是说道,
  「一骑君说想多练习一下……果然是因为重燃了料理魂吧?」
  「啊、那个……」
  一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露出腼腆的表情怯声说,
  
  「我想能做得熟练一点的话,等那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就能做饭给他吃了……毕竟我现在能为别人做的事大概只有这个了……」
  
  ……
  听了一骑的话后总士和真矢都陷入了沉默,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晖赶紧跑过来圆场,
  「哈哈,是这样啊,嗯,也是,多掌握一门技能总归没坏处呢!」
  在厨房的甲洋见状也帮忙说反正离晚市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正好没客人,要不要再试试做点别的,一骑兴高采烈地答应,于是晖立刻推着一骑朝厨房去了。
  看着一骑的背影,真矢用只有总士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皆城君,一骑君果然……」
  「嗯,不过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不是靠一骑自己想起来的话不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真矢悲伤地哀叹。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无论一骑忘掉多少次,但他“有一个喜欢的人”的心情和“要等那个人回来”的约定却像本能一样一直没有忘记。
  
  总士没有说话,端起桌上那杯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的冰水喝了一口,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皆城君……这边结束以后能单独来我家一趟吗,我有东西想给你」
  沉思了半晌,真矢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了,等把一骑送回病房就来」
  不知道真矢要给他什么,从真矢的表情来看总士意识到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便没有在这个有其他人在场的场合过多询问。
  他只是看着杯中剩余的冰块一点一点融化,凝结在外壁上的水珠如同泪痕般滑落,滴落在桌面上然后消失,最终只留下了一片干涸的水渍。
  
  
  接近晚市的时间段,乐园渐渐迎来了客人,送一骑回去之后总士只身一人来到远见一家的住处。
  远见医生和弓子还在医院,因此家中只有真矢和总士两人,真矢让总士在客厅等候片刻,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了一个小型播放器外观的新式录音笔。
  「这是?」
  「一骑君刚开始记不起事情的时候,说为了避免以后忘掉,想把每天的事记录下来,但那时候一骑君的眼睛已经不太行了,没法写日记,于是大家给他买了这个录音笔,好让他口述内容录下来」
  一边解释着,真矢按下了回放键。
  播放器里传来了熟悉的一骑的声音:
  
  『XXXX年X月X日,前些天一个人去了海边,然后遇到了远见,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忘记了以前的事,去医院看了以后被告知是高烧引发的遗忘症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就如同字面意义上会变得健忘吧,为了以后不要忘掉重要的事,我打算从今天起像这样把每天的事录下来』
  
  『XXXX年X月X日,刚看不见的时候感到有些不安、生活也不太方便,不过现在差不多习惯了。今天我被沟口先生正式炒鱿鱼了,要我好好待在家里养病,感到有点寂寞,但后辈们已经可以把料理做得很像样了,之前也把菜单上我的名字都去掉了,所以今后的乐园没有我也一定没关系了吧。在家待着很无聊,又没法给爸爸的工作帮忙,就试着开发了一下新料理,加了泡菜和味增的海鲜锅意外很好吃,爸爸非中意的样子,真想让总士也尝尝啊,不知道总士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很担心』
  
  『XXXX年X月X日,岛上的樱花开了,今天和大家一起去赏樱,本来我说我看不见不想扫大家的兴就不去了,最后还是被远见拖着去了,虽然看不见不过可以感受到那种……嗯、春天的气息?和大家一起在树下聊天野餐也很开心,度过了愉快的时光。总士那边的樱花应该也开了吧,不过感觉总士会忙于学业无心去赏花……不知道总士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哪天还能和总士一起赏花就好了』
  
  『XXXX年X月X日,今天参加了剑司和咲良的婚礼,小时候完全没想过他们两人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终于终成眷属,现场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感到很幸福,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不禁想到总有一天总士也会这样和谁结婚吧,突然感到很难过……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不能结婚只要能在总士身边我就别无他求了,话说总士回来以后我跟他表白的话、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一定没想到吧,好期待他的反应』
  
  ——早期的录音基本都是诸如此类、像日记一样记录生活日常点滴的内容,一骑的声音大多十分平稳,并且无论是什么样的内容,他都一定会提到总士……
  再次深刻体会到一骑是如此思念着自己,忍受着心脏被撕裂般的痛楚,总士继续听了下去,渐渐录音中一骑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安与无助:
  
  『XXXX年X月X日,今天腿使不上劲,早上起床的时候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爸爸很慌张把我送到医院,反正又开了好多药,之前走路和站立吃力的时候有拄拐杖,现在完全用不出力了看来只能换轮椅,不知道轮椅会不会很贵……我没有在乐园工作以后只能靠爸爸一个人的收入和积蓄,还要给我治病,非常过意不去……有我这样的儿子真是对不起』
  
  『XXXX年X月X日,今天开始用特殊的仪器做好像是叫血浆置换的治疗法,觉得很难受,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所以防止肌肉萎缩的复健也变得痛苦了起来,最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大部分的事还是靠这个录音知道的,并且就算听了录音我还是想不起来……感觉很糟糕,不过我会努力的,我要活下去,我要等总士回来』
  
  『XXXX年X月X日,我……我好像身边的朋友都完全不认识了,过去的事也忘掉了好多,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突然发现好像连总士的事有些都想不起来了……比如我记得总士左眼有个伤痕,但那个伤痕是怎么造成的我想不起来……好害怕、我会不会把总士给忘了……我不想忘掉总士……要是总士回来看到我把他忘了一定会很伤心的、拜托了、怎样都好、有没有什么办法……』
  
  『今天是……XXXX年X月X日……总士……总士是谁来着?我听之前的录音似乎一直有提到“总士”……但他是谁我想不起来了……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觉得心好痛,应该是我很重要的人吧……总士、总士、总士……对了、我要等总士回来……也许等总士回来见到他我就能想起来了、总士、什么时候回来呢……』
  
  总士记忆中基本没怎么见过一骑哭泣,而为数不多的一骑的泪水几乎都和他有关……总士低下头,紧握着双拳直到指关节都有些泛白,听到一骑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喊着他名字的声音,他那一直由理性阻挡着感情奔流的堤坝,终于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一直以来忍耐着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他也像坏掉的人偶一般呼唤着一骑的名字,
  「一骑、一骑、一骑、一骑……」
  「皆城君……」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总士,真矢也哽咽了起来,
  「这个录音……在一骑君变得周期性忘掉现在的事的时候就不录了……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曾经我给一骑君放过这些录音、希望他能想起点什么……但他每次听了之后都很难过并且还是想不起来……还很快又会忘掉……所以我就不再给他听、悄悄把这个录音笔藏起来了……」
  真矢抽泣着,颤抖的指尖再次按下了播放键,那是一骑留下的最后的记录——
  
  『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总士——我不想忘记总士、我一点都、不想忘记总士啊——』
  
  一骑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是临死之人对未尽之事的懊悔与不甘、又仿佛是与挚爱之人诀别时那样悲痛而绝望的呐喊。
  
  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流出的血液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唯一的感觉只剩下了嘴里的咸味和血腥的味道。
  总士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录音笔,用无法听出其感情的无机质的声音说道,
  「这个、我拿走了」
  「啊、嗯,你拿去吧,本来就是打算给你……」
  真矢抬起头,看到总士还残留着泪痕的双眼盯着手中的录音笔,但他的神情出乎意料没有什么波澜的样子,好比暴风雨过后平静的海面,他突然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呢喃,
  「没关系的,一骑,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总士露出了一个绝望的微笑,眼中闪烁着锐利陌生的光芒,让人捉摸不透,真矢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一向沉着冷静的总士此刻似乎失去了理性的枷锁,她对这样的总士感到担忧,
  「皆城君?」
  然而总士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从刚才开始总士眼中就没有了她的存在,他径直走向门外,背影看起来就像是个被怨念缠绕的鬼魂,又像是被重伤后要决死一搏的猛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无法靠近。
  真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预感有什么要开始了,但是她阻止不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总士已经离开了。
  从远处隐隐传来了远雷的轰鸣,由远及近,仿佛是要代替谁的咆哮与哭泣,伴随着雷鸣突然下起了骤雨。想到总士没有带伞,真矢拿出雨伞想要追上去,然而走到窗边又停下了脚步。
  真矢看到窗外总士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雨中徘徊着,手中紧紧地捏着那支录音笔,好像还在张口念叨着什么……看着那样的总士,她沉重地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转身拉上了窗帘,认为这种时候还是让总士单独冷静一下比较好,作为旁观者的真矢没有选择去干涉,所以她终究没有听到总士温柔而绝望的低语,
  
  「没关系的,一骑,如你所愿」
  
  就这么在雨中自言自语着,毫不在意被雨淋湿而变得冰冷的身体,总士面露着笑容,并不是因为有些错乱,此刻他感到自己非常清醒,不如说、这几年来他觉得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闪电撕裂了天空,总士捂着左眼的伤痕,睁开眼露出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的暴君那样凌冽的目光。
  是时候该让这无止尽的悲伤有个了结了。
  「没关系的,一骑」
  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后用冷静到有些冰冷的声音、和雷鸣一同落下充满决意的宣告,
  
  「我会让你、再也忘不了我」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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